暑假来临，最想去探望的当然是母亲了。
母亲年事已高，今年已经八十有四，患有严重的老年痴呆症，谁也不认识了，生活完全不能自理。为了母亲能安度晚年，我们姐弟几个商量后，就把母亲接到了北京，安置在一个老年公寓。老年公寓条件一般，收费也还算合理，服务方面也还过得去。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，哥哥想把母亲放在他的家里，请个保姆专事伺候，但有很多实际困难，我认为不太现实，最后只能安排在老年公寓。公寓毕竟是专门机构，各样设施比较齐全，各等服务人员也配备到位，感觉比放在家里还是要利大于弊。
我下了火车已经是夜里九点多了，只有等第二天去探望母亲。第二天一早，我和哥哥就买了水果，急匆匆赶往老年公寓。老年公寓座落在北旺镇旁边，已经是北京市的郊区，距离我哥住的小区有一个小时的车程。
到了公寓，进到母亲的那个房间，只见母亲坐在椅子上，正向我们笑，一副很开心的样子。母亲还是那样，与我春节来看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，还是很消瘦，但精神还不错。不同的是脸上长了一些红疙瘩，听哥哥说，好像是上次给她吃了几个荔枝的缘故。服务员刚好也在，说老太太不停地吐痰，我们问了一些情况后，服务员就走了。我和哥哥跟母亲说话，母亲也不会回答，只能我们说我们的，她自己说自己的。看地上吐的痰迹，我到外边找了把拖布，把地面彻底拖了一遍。哥哥看母亲的鞋有些紧，就给她换了一双。看暖瓶里有开水，我和哥哥就兑了点热水，给母亲洗了一把脸，给她洗洗手，然后再给她泡泡脚。母亲还是不停地吐痰，我觉得是服务员不想老换尿不湿，故而不给喂水，这么热的天，怎么不吐痰呢？我于是又给母亲喂点水，把带来的水果也给喂了一些。然后，哥哥把换下来的鞋，拿到卫生间里去刷了。我则扶着母亲到院子里去走一走，尽管外边骄阳似火，天气很闷热，但母亲走得还是很开心。我们慢慢地、慢慢地走了几个来回后，母亲有点支持不住了，我们就回了房间。哥哥也刷完了鞋，正在整理内务。把母亲轻轻地扶着坐下，我看母亲似乎有点出汗，就给她擦了擦汗，再喂了点凉开水。母亲吐痰已明显减少。
这时，公寓开中午饭了。服务员端来了一盆米饭，煮得比较稀，里边还浇了一勺玉米糊糊，一个不锈钢碗里盛有煮好的花菜，还有一个卤鸡腿。我等饭凉了些，就开始给母亲喂饭，把玉米糊糊和米饭都搅匀后，一勺米饭，先吹吹，喂给母亲。接着，再舀一些花菜，兑点鸡腿肉，再喂给母亲。然后就等着她慢慢嚼，慢慢咽。等吃完一口，再来第二口，就这样一直把一大碗米饭和花菜都吃完。鸡大腿，我没敢喂完，害怕老太太消化不了，只给她吃了一半。喂完饭，再喝口水，中午饭就解决了。看母亲胃口还这么好，能吃这么一大碗饭，我们都很开心，哥哥说比他都能吃。我们收拾完，给服务员招呼一声，交代一下，就回哥哥家了。
回到市区，我和哥哥去了一趟超市，我给母亲买了一双软一点、稍宽松一点的北京布鞋，又给她买了一件棉绸短袖衫。因为感觉母亲的房间里没有窗户，门外边又是一个封闭走廊，里边显得很闷热，我和哥哥商量准备给她买一个小型电风扇，可以架在床沿上的那种。我们在超市挑了两个，一个给母亲，一个留着哥哥房子里用。
第二天上午，哥哥上班去了，我去水果超市买了几公斤桃子，几公斤梨。中午，哥哥下班后，姐姐也过来了，我们姐弟仨吃完中饭后，开车再去看望母亲。我们把服务员叫过来，跟她说一声，把衣服、鞋子、药品，都放到母亲的柜子里。然后，就安装电风扇。姐姐则把带来的一个大桃子，用小刀削着，一块一块给母亲喂着吃。因为他们刚开完中午饭，不敢喂得太多，只给喂了一半。再给母亲喂点水，她就一个人自己坐着休息了，我们忙活一阵也回了。
母亲，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了，但可以感觉到她很满足，很惬意。在给她喂饭的时候，她总是一个手像在空中拍打着什么，又像是在哼着歌打着拍子，一副悠扬自得的样子。而且，母亲坐在那里，经常喜欢架着二郎腿，也是一副轻松愉快、心情舒畅的样子。看到这些，我们真的很开心，也很欣慰。
母亲一生吃苦无数，把我们姐弟几个拉扯大已经很不容易，还供我们上了大学，就更不简单。我大学毕业后，支边到了新疆；哥哥中专毕业后，又考上了武汉大学的研究生，现在北京工作；姐姐为我们做出了牺牲，上完小学，就再也没有上学。为了这个家，她只有退学。当时，父亲卧病在床，弟弟也病得很严重，我和哥哥又要上学。好在母亲很坚强，很能干，虽然大字不识一个，却是里外一把好手。白天，跟男人们一样下地干活挣工分；夜里，纺纱织布挣家里的开销钱。母亲辛苦了一辈子，现在，我们都大了，都能挣钱了，母亲应该歇歇了，应该享享清福了。
我一直感到很愧疚，感觉对不起母亲。母亲含辛茹苦把我养育大，供我上完大学，本该回报她的时候，我却远离她去了万里之外的新疆，去支援边疆的教育事业。当时家里情况并不是太好，哥哥虽中专毕业有了工作，但工资很低，而且离家也很远，难以照顾家里。弟弟未能抗拒病魔，离我们而去。姐姐已经结婚成家，不可能天天回家照顾父母。父亲依然病重，难以支撑家里。这时候，母亲是最需要有人陪伴在她身边，给她一些帮助支持，给她一些精神力量，可我还是偷偷地跑了，没有给家里任何人打招呼。母亲知道我走了，哭得很伤心，不过事后她却说，我是属马（出生时间）的，就是会跑远。我知道，这是母亲在宽慰我，也是在自我安慰。由于路途遥远，加上工作本身又很繁重，因此，看望母亲的次数屈指可数，尤其是母亲年事渐高时，我也未能陪伴左右，服侍起居，以尽孝心。现在，母亲生活已不能自理，更需要我陪侍身旁，可我仍然是远在天边，只能利用寒暑假来去匆匆地探望母亲，时间待得都不长，而平常只能寄点钱，聊表寸心。因此，我常常自责：母亲养育我这个儿子有什么用啊？我有时也想，干脆提前退休，趁母亲还健在，守在母亲身旁，尽心尽力服侍左右，以弥补我过去所欠下的债。可提前退休，又谈何容易？我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感谢我的好哥哥好嫂子，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祈祷母亲健康长寿！
看到母亲精神很好，心情不错，胃口挺好，我很开心。我真的很希望，母亲永远都能这样，无忧无虑，无牵无挂，开心快乐，悠扬自得，长命百岁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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